難忘的阿里山之旅
by 鄧鴻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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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與家人首次前往阿里山旅遊,對台灣有如此國寶森林資源,感到驕傲,但也感到悲傷,因為日本與國民黨等殖民政權對台灣森林的傷害,可說是空前浩劫。


早上從嘉義市搭登山火車一路盤旋而上阿里山,可以看到四季風景,好不賞心悅目。相信瑞士的登山火車也是如此吧?


到阿里山的第一天下午,導遊就引導我們去參觀神木區,只見許多神木都被砍伐殆盡,只存根部,無法再重生。導遊說,日治時代,日本政府利用自己建造的阿里山森林鐵路,砍掉數十萬棵神木,有些拿去建他們神宮樑柱以及神宮外的「鳥居」,但日本人至少還懂得森林保育,後來國府砍伐更嚴重,卻不知保育,只種一些抓地力不高的柳杉。




日本人還知道砍伐神木,有傷上天好生之德,特別蓋一座「樹靈塔」以告慰神木群之靈,國府則無此舉,而是發包給包商,讓他們利用日本人興建的森林鐵路,肆無忌憚的大肆砍伐,對森林造成更大的傷害。日本合法據有台灣,尚無話可說,然而國府有此資格嗎? 


一行人走到全國「最高學府」—香林國小,牆壁上寫著「我愛國歌,我愛國旗」,只是其校長老師們難道不知,我們的國歌其實是國民黨黨歌,國徽就是黨徽,國旗是國民黨黨旗的「改良版」嗎?


在香林國小後面就是神木區,神木剩沒幾棵,很多是後來才種的小樹(因神木皆為扁柏或紅檜,生長特慢,至少百年才能成材)。神木中的「樹靈塔」,興建於1935年的日治時代,當時日本人大量砍伐阿里山區的神木,有不少伐木工人因罹患怪病而死亡,甚至傳出白米煮出來的飯,竟然成為「紅飯」,日人認為是樹靈作祟,因此興建「樹靈塔」以祭祀樹靈,只是這樣做就能告慰它們的亡靈嗎? 




由於當年砍伐的神木,大多有2、3千年歷史,因此「樹靈塔」的底層建有6層環狀物,這是代表樹的年輪,每層環狀物代表500年。根據當地耆老流傳下來的故事,「樹靈塔」興建好了之後,日人還曾請道士上山作法,這對於當時講無神論的日本人來說,是非常特殊的事。可是,說也奇怪,「樹靈塔」興建完成後,伐木工人遇到的怪事就消聲匿跡,因此,當地人咸信是興建「樹靈塔」的功效。 


在「樹靈塔」旁邊,有座「琴山河合博士旌功碑」,是紀念日本森林學家、東京帝國大學教授河合鈰太郎。此人是台灣阿里山森林鐵路的倡建者,然而當時他提倡興建阿里山鐵路主要的目的,是效法瑞士,興建世界級的登山鐵路,發展台灣的觀光事業,但台灣總督府在1910年接手興建阿里山鐵路,重點竟是取得阿里山的林業資源,並基於速成與經濟開發因素,而變更了他登山鐵路的原始設計,成為砍伐阿里山神木的工具,這恐怕是河合博士始料所未及。 


據說「琴山河合博士旌功碑」的「博」字右上少一點,「功」右邊的「力」改成「刀」是因為河合博士謙沖不敢居功之故。1919年他在阿里山上夜宿時,對於昔日的參天古木, 皆已被砍伐殆盡的情景,感到十分感傷,因而寫下這首詩:「斧斤走入翠微岑,伐盡千年古木林,枕石席苔散無蹤,鳴泉當作舊時音。」阿里山森林鐵路的眠月線由來,也因該首詩而來。他1931年去世之後,由其友人在1933年2月3日為他在神木群區立此碑以資紀念。河合博士力主興建阿里山登山鐵路,對台灣固然有功,但是也因此造成神木群的浩劫,難道無過乎? 


如今神木區只剩下不到50棵,從7、800年到3000年都有,這些神木之所以能逃過日本與國府大肆砍伐的浩劫,主要原因是基於安全的理由,因為它們大部分靠近森林鐵路,擔心砍伐下來後會壓垮鐵路與工作人員。3000年的神木讓人敬畏,換言之,有些神木在孔子之前就已經存在,當時這裡應該是人跡罕至的地區,森林茂密得不見天日,是許多動物的天堂。聳立在如此崇山峻嶺中的神木群,每天吸收天地靈氣與日月精華,終能成長為這麼巨大,是多麼不容易的事,也是上天給予它們的恩典,被人認為有樹靈,也是很自然的。不幸的是,20世紀先後遭受日本與阿歐西政府的無情砍伐! 


從神木區走下來,終點是神木車站,站旁有一個神木紀念碑,以文言文書寫,說明神木群的歷史與偉大,最後竟然發現是民國42年12月31日,當時國府官員為慶祝蔣介石「六秩晉七」所立,推崇蔣介石「壽比神木,萬壽無疆」,也未免太拍馬屁了,對神木群是個侮辱。神木群有靈,應該會抗議說:「你蔣介石算老幾,怎麼有資格與我們相提並論?你已經砍了我多少兄弟?為何還吃我們豆腐?」


台灣解嚴已經35年,政府也已再次輪替,由蔡政府執政,為何嘉義市府還讓這種褻瀆樹靈的石碑繼續存在,實在令人不解!是否因為是國民黨人當市長?難道嘉義人不知自己鄉親陳澄波與潘木枝被國民黨在228殺害嗎?為何還選國民黨人當市長?


之後為了去看阿里山姊妹潭,坐火車在沼平車站下車,只見車站旁聳立一座2、3公尺高的蔣介石銅像,是當年何應欽幫他豎立的,正面寫「永懷領袖」,基座兩側分別寫上他的所謂名言:「生活的目的在增進人類全體之生活,生命的意義在創造宇宙繼起的生命」「以國家興亡為己任,置個人死生於度外」,對照於死在他手上的許多民眾,以及因此所造成的許多人倫悲劇,這兩句「名言」是否讓人覺得格外諷刺?國民黨人的人文素養只有如此嗎?


以上獨裁者的神木碑與銅像,與阿里山風景區極不搭調,也褻瀆神木群的神靈,更侮辱所有台灣人,是一種極為反智的教育,台灣早已民主化,為何還不拆除?試問,德國與波蘭會允許風景區豎立希特勒或史達林銅像嗎?日本人興建阿里山登山鐵路,對台灣貢獻很大,也不敢立神木碑與政治人物銅像,何以對阿里山森林鐵路沒有貢獻的國府卻如此厚臉皮搶風頭? 


對於千百萬年來世居在台灣的原住民而言,所有17世紀初開始進入台灣的政權,包括荷蘭,西班牙、明鄭、滿清、日本和阿歐西,都是外來殖民政府,都把台灣當「肥羊」,恣意掠奪,百般剝削,欺壓弱勢族群,完全沒有落地生根的打算,以致森林遭受空前浩劫,更嚴重的是民眾缺乏國家認同。有些人腳踏3條船,身在台灣撈錢,口說「愛中國」,心卻都外國!


台灣應該效法瑞士、以色列或新加坡等國,要建立國家認同與生命共同體的觀念,誓死保衛我們的家園、森林、生活方式與價值觀,同時人人要有同理心彼此關照,不應自私自利,不顧他人死活。要達此目的,必須透過公民團體的合作與自覺,人人關心政治,選賢與能,建立廉能政府,不接受買票,也不再崇拜任何愚民的威權圖騰,落實以台灣為主體的教育,讓人民把台灣當作自己的家園,而非旅館,世人才會看得起我們。猶太人流浪兩千年的血淚史,很值得我們做為警惕。


一趟阿里山森林之旅,讓我感慨良多。我們沒有好好保護神木群,讓一群活了幾千年的神木遭受外來政權的蹂躪,瀕臨滅絕,是台灣的悲劇,也是世界的不幸。渺小的人類,有何資格剝奪這麼一大群活了幾千歲的「老祖宗」呢?國民黨與獨裁者又有何資格在那裡留下可恥的圖騰呢? 


作者:鄧鴻源  

台大物理博士  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