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4世紀歐洲黑死病——人類歷史上最大的流行病災難談起
by 沈榮欽



雖然黑死病曾經在中國、印度、波斯、敘利亞和埃及都曾經流行過,但是公元1346-53年歐洲的黑死病是人類史上最大的流行病災難。當時歐洲人口大約八千多萬人,一般認為黑死病殺死了近三千萬人,也就是三分之一的歐洲人口。不過也有學者認為這個數字低估了,因為當時人口資料主要來自稅收紀錄與財產登記,窮人的紀錄不僅低估,而且窮人的死亡率也比較高,另外是婦女與小孩的死亡率通常較成年男性高,所以也被低估,有人甚至統計黑死病殺了將近五千萬歐洲人,也就是當時歐洲60%的人口,僅次於二戰。

黑死病雖是鼠疫,但主要是透過跳蚤與人類傳染,當時人類缺乏細菌的知識,對黑死病的傳染方式有各種猜測,像是觸摸病人,或甚至是凝視病人,靈魂會從病人的眼中感染身旁站立的人們,那些試圖救助病人或是安葬死者助其上天堂的親友,也都紛紛感染死去,連祭司與神父等神職人員都受到感染死去,所以後來沒有人敢為死者舉行葬禮,人們就是挖個大坑,將死人丟進坑中,上面覆蓋薄薄的一層泥土,再堆放死屍,再加一層泥土,以千層派方式「安葬」。

由於死亡的人數太多太猛太過驚人,當時的學者寫下,日後的人看到他們紀錄的慘狀,一定會認為是寓言,而不相信這是他們的親身經歷。

黑死病為什麼傳播這麼快?雖然當時有些人們(錯誤地)認為晚上得病,早上就死去,但是後來學者檢視當時的紀錄,發現黑死病的擴散需要從一個鼠群到另一個鼠群,所以傳遞的時間比想像中的慢:在鄉下,要大約四十天才會大流行。 在大多數只有幾千居民的城鎮中,則需要六到七個星期的時間; 在人口超過一萬人的城市中,大約需要7週,而在人口超過十萬人的當時的超大都市,則需要長達8週。在主要大道上,黑死病每天的傳播距離約2公里,在次要幹道上,每天的傳播距離約為0.6公里,但是船艦一天可以航行600公里。

黑死病在短時間就席捲歐洲,主要還是靠船隻。像是1378年5月,Kaffa的戰艦帶著黑死病傳到君士坦丁堡;1347年10月,12艘來自黑海的船艦抵達義大利西西里的港口,船艦靠岸時,人們驚訝地發現船上的水手大都死亡,僅存的水手也病得不成人形,身體發黑腫脹,滲出血水與濃液,西西里當局趕跑了12艘黑海船艦,但為時已晚。



當時歐洲航海技術的發達與貿易的盛行,使得黑死病透過貿易路線,從法國的馬賽,到北非的突尼斯,再到里昂和西班牙的地中海沿岸,然後到達羅馬、佛羅倫斯(及比薩)和熱那亞,再到諾曼地、巴黎、波爾多、倫敦,接著由英格蘭北部到東南部,並且因此進入奧斯陸,然後漢薩同盟船隻又從奧斯陸帶到丹麥與瑞典,接著進入俄國、波蘭。整個歐洲只有人口稀少又封閉的冰島與芬蘭兩國免於黑死病災難。

黑死病帶走大半歐洲人口之後,貿易停滯、經濟封閉,於是物價高漲,通貨膨脹四起。但是最終存活下來的人們的生活水準,不僅沒有下降,反而增高。

因為黑死病帶走人命,卻帶不走土地,地主需要大量的勞動力,因此工資上漲,地主與貴族階級於是聯合,促使政府立法規定工資凍漲,接著又立法規定,凡是有人要雇用無業者,當事人不得拒絕。最後依舊難以執行,乾脆立法規定漲工資者要坐牢、公佈名字羞辱、或是用熱鐵在額頭上烙印“F”字。

但是這些做法最後都沒能真正減緩工資上升,因為勞動力太稀缺了,這個地主不願意漲價,別的地主立刻漲價,就算不以工資為名,也會用其他名目來實際上增加工資。

雖然很多羊隻因為黑死病喪命而導致歐洲羊毛短缺,因此很多地主改耕作為畜牧,因為後者所需的人手較少;但還是需要人手耕作食物。而且地主也發現,人口減少後,平均每人能夠使用的資本增加,生產力也隨之增加,地主其實願意為此多付些工資。

最後在地主彼此競爭人力下,歐洲窮困的農民終於不再被土地綁住,開始到附近城市比價,造成了歐洲人民的大遷徙,並且因為發現當時人們普遍信仰的上帝,對此無能為力,無論是禱告、嚴格遵守聖經、到各城市輪流鞭打自己自虐、甚至殺害異教徒猶太人,都對黑死病無能為力,連神職人員都紛紛死去,人們開始質疑宗教。而且窮人也比過去更有組織,1358年法國北部的農民暴動,以及1378年被剝奪權利的行會成員起義暴動,都對歐洲人民的社會、經濟與思想產生了重大的變化,文藝復興的火苗在義大利燒得更旺了。

作者:沈榮欽

感謝作者授權《報臺》轉載,原文請參考沈榮欽教授的臉書。作者為加拿大約克大學副教授,專長為策略管理與組織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