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出口前的岔路、盡頭的光,以及隧道口外的暗雲等等 ——寫在台灣爆發武漢肺炎本土疫情逾一個月後
by 黃俊倫

 



自台灣不幸於511日起爆發武漢肺炎本土疫情,結束約15個月沒有本土大規模疫情的平穩狀態至今,已經超過一個月的時間,染疫人數由510日本土疫情爆發前最後一天的近1,200人,暴增至620日時的14,005人,死亡人數也從510日的12人上升為620日的549人,加上為了應對疫情而不得不進入的第三級警戒狀態(雙北於515日、全台其他縣市於519日起),對社會整體及部份產業等領域的影響不可謂不大。

 

所幸,經過本土疫情爆發一個月後,染疫人數自612日以後逐漸出現下修趨勢,自這天起至620日為止,台灣每日新增染疫人數都在100多人的程度,620日當天新增107人,更逐漸逼近跌破三位數字線的大關,如同漫長的隧道即將來到盡頭的出口般,628日結束第三級防疫警戒的可能性也已經在我們面前開啟。

 

但,眼前仍然有岔路在等著我們。

 

稍有正常邏輯、判斷力與基本常識的台灣人,應該都知道自台灣進入本波本土疫情以來,台北與新北這2個直轄市一直都是染疫人數意義上的重災區。造成台北與新北疫情至今依然無法徹底收束的原因有很多,包含2位市長各自的堅持與政治算計、普篩廣篩或疫調匡列路線的選擇,從作為發現問題的篩檢及疫調匡列,防疫旅館與集中檢疫所等隔離設施的開設、有隔離需求者的媒合與安置,醫療能量的投注重點,乃至於市場管制等亡羊補牢措施的規劃與施行等等,雙北在這些方面或多或少都存在著問題,尤以疫調匡列為甚。

 

以台北市政府為例。

 

515日例行防疫記者會中,柯文哲市長「每天新增數十人到上百人,這時已經沒辦法作疫調」的發言是台北市高層宣示放棄疫調路線的開始,自這天起北市府高層已經無心要求中層以下的公衛體系,貫徹先前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為首的防疫團隊(以下簡稱「中央防疫團隊」)在本土疫情爆發前的1年多所堅持的「疫調精準匡列隔離14天」的勝利方程式,柯市長甚至要求染疫者自行回憶足跡、自行通知與其足跡有關的所有人進行自我健康管理。


直至6月初,柯市長才宣稱要重回疫調路線以精準消滅疫情,615日甚至造出自己的輪子冷區殲滅戰(相當於中央防疫團隊及其他縣市一般通念下的疫調)及同心圓掃描(相當於一般通念的多層次匡列)。但6月初以來台北市仍然爆發多起因漏未疫調匡列而發生的疫情擴大,例如新光三越站前店櫃姐感染案,以及已經持續3個星期目前仍在延燒中的北農群聚感染案,尤其是北農案,北農作為中南部向雙北進行農產運銷、以及供應雙北民生所需的重要節點,具有相當意義的重要性,但北市府並未確實進行疫調以進一步匡列有隔離檢疫需求的相關接觸者,反而放任疫情蔓延,卒致感染者持續擴大,若處理不慎,不僅將導致628日三級警戒下修的可能性破滅,甚至可能嚴重影響雙北生鮮食品供應,也因此如何處理本案正在考驗著北市府,中央防疫團隊與農委會也已準備強力介入

 

而新北的狀況也頗值檢視。

 

新北市府與侯友宜市長,在公衛與防疫方面深受台大公衛學院與其陳秀熙教授影響,因此在疫情爆發之初就確立了普篩/廣篩的基調。

 

不過,雖然是普篩/廣篩派,新北市府實際運作廣篩機制卻問題重重。例如新北市府從篩檢站的開設與座落就已經抓不到疫情熱區的重點,在本土疫情爆發1個禮拜多以後,新北市府才警覺到中和區也跟板橋區一樣,都是鄰近作為本次疫情主要爆心之一的台北市萬華區向外擴散的重災區、也才因此在中和開設常設及機動篩檢站各1所,但這也已經浪費能夠及時有效封堵疫情外溢的最初10天黃金時間;先不論廣篩普篩資料大量湧進對醫療量能的負荷有多重,即便是廣篩普篩篩檢出大量確診案例,新北市府也無法如同雙北以外的其他縣市般,透過疫調掌握確診者足跡與接觸對象、遑論匡列與隔離檢疫等後續處理,甚至光疫調整理染疫者足跡就已經要動員警察系統協助,也難怪至少直到5月底以前,新北市的染疫者或有其他隔離需求的人,仍有不少無法獲得隔離救助,而必須向市議員陳情、或向中南部的隔離設施進行後送。

 

也因此,侯市長在615例行記者會中宣佈新北市將在其所謂冷區採取疫調路線以堅壁清野,後續如何仍然非常有待觀察。

 

雙北各自的狀況,對大多數希望能夠盡快走出名為三級警戒隧道的台灣人而言,無疑是宛如岔路的存在,繼續在岔路中迷途,只會延長台灣人的在三級警戒體制下的不便與痛苦,近日台灣網路輿論出現「請中央接管雙北防疫」一類的論調,正是此一心態的反映。

 

即便台灣真的能夠盡速克服以上的困境、盡快走出名為三級警戒的隧道,但隧道口外仍然有暗雲在等候著台灣人們,台灣人的集體意識中,也尚有不遜於暗雲的陰影,必須透過各種意義的除魅加以祛除。

 

外部的暗雲來自於作為當今唯一一個對台灣存有領土野心、意圖吞併台灣為其所有的國家中國,以及該國在台灣政治、學術、媒體及網路等不同領域的協力者。

 

稍有觀察力及正常邏輯與判斷力的台灣人,應該很清楚一個事實:自武漢肺炎疫情爆發世界性大流行以來,中國與其在台協力者就試圖透過操弄各種議題擾亂台灣社會,從2020年初的口罩國家隊、武漢撤僑包機等議題,一路亂到2020年底起改以疫苗等議題為主軸。2020年底起,複數國民黨政治人物及親藍親中媒體人開始主張民進黨政府應該進口中國疫苗,今年3月阿斯利康(以下簡稱AZ)疫苗進口後,增加誇大渲染AZ疫苗風險的支線,今年511日台灣爆發本土疫情後,則改成以勾起民眾對疫苗短缺等情境的恐懼為主軸,並動用包含政界打手、媒體、宗教界、商界,甚至是台北演藝界在內的多方勢力,聯合演出一齣「要疫苗」的大戲,這同時也導致美國政府判定台灣自本土疫情爆發以來至最近為止,政治疫情遠遠大於實際上的疾病疫情本身,也因此使得美國政府的援台疫苗數量,自663名跨黨派的國會參議院議員閃電訪台代表美國政府所承諾的75萬劑,大舉加碼為620日傍晚實際到貨的250萬劑。

 

即便台灣真的能夠及早結束三級警戒狀態,慢慢恢復一般民眾的正常生活,但相信作為台灣唯一敵國的中國、以及該國在台灣境內各種領域的協力者,仍然會繼續見縫插針、伺機作亂,如何在全民心防、法制與實際執行上,徹底斷絕中國在台協力者繼續作惡的可能性,將會是台灣人仍應繼續面對的考驗。

 

另外,如筆者上述,台灣人內心也仍有不遜於外在暗雲的陰影。

 

這樣的陰影,根源之一來自於1945年後樹立於台灣,並於1949年年底起自其原先母土移植出來、強行生根並君臨於台灣的中華民國體制,流亡政權的遷佔與內部殖民,切斷台灣人原先至日治最後幾年以前為止仍能有效存續的本土語言等根柢、並用「國語」之名的官方語言強行接合於台灣人的口中與思維中,台灣人不僅在本土語言方面遭到斷根,思維模式也被迫中華化,在教育系統只能服膺唯一的領袖/權威/標準答案,而沒有自己持續獲取外界知識並形成自身思想譜系及解決問題的工具及方法的可能性,中華民國在台灣的教育系統也因此如製造業流水線般,培養出大量的單向度的人。

 

但這樣的單向度、服膺唯一領袖/權威/標準答案的人,卻也缺乏在現代民主自由社會作為公民以生存的能力。

 

以本波武漢肺炎本土疫情所出現的種種論議而言,有相當比例的民眾受到中國在台協力媒體的影響,不僅無視於疫情與防疫的學理事理、更進而隨之起舞。例如疫苗短缺恐懼的議題,明明在台灣爆發本土疫情前AZ疫苗沒有多少人要打,甚至連醫護與警消都有一定比例的從業人員對其興致缺缺,但疫情爆發後,受中國在台協力媒體煽動的在台中國人及華化台灣人,竟然無視於武漢肺炎疫苗形成防護力的機轉與所需時間等因素,加入「要疫苗」這齣大戲的臨時演員陣容中;尤有甚者,這些人還有不少甚至會為某立法委員宣稱「陳時中衛服部長應該被槍斃」的言論,或者是某前譯者、現任電視名嘴送喪禮花籃到衛服部疾管署之類的不理性舉動叫好助威,不僅相較於2020年武漢肺炎爆發世界性大流行以後陳部長的各國同業執行業務的情況嚴重地有失公允,更有刻薄寡恩、自毀長城之嫌。

 

這也是美國政府判斷「台灣本波政治疫情嚴重性遠遠大於疾病疫情」的理由之一,這代表台灣人目前仍有相當比例在政治、思維模式與意志上還不夠成熟,或者還沒有成熟到能夠自力除去70多年以來中華民國體制內部殖民及近20多年以來中國在台協力媒體所共構出的雙重炫惑,以致某些人在疫苗論議中出現心志潰散、受有心者操弄的情況,而必須由美日等國介入,以相當的物量之力展現實力、扭轉台灣所發生的此一不利情境。

 

台灣人未來要如何透過集體意識與個人層次的內造,去除心內的中國陰影、不再受中國與其在台各方協力者的操弄,成為能夠自主妥善處理共同體內部政治事務的台灣公民,並進而在未來共構出名實相符的台灣主權國家、以正常主權國家的型態為自身與世界做出貢獻,這也將會是台灣與台灣人結束本波本土疫情後仍需繼續努力的長期議題。


作者:黃俊倫

1980年代出生,台灣人,成長於民主化的台灣,知識界的雜食動物,平時觀察政經社會及國際等議題、也慢慢建構出屬於自己的世界觀與對各項議題的觀點,目前正在磨練「更精鍊地用自己的文字將觀察後的想法與觀點表達出來」的技藝,同時一邊工作、一邊為了獲取各種資格身份而努力,以努力不讓自己變得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