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的今天》 1979美麗島高雄事件
by 邱萬興

1979年8月,美麗島雜誌主要成員在台北市仁愛路上合影。 圖片提供/張榮華


2019年美麗島事件40週年,在台北圓山大飯店舉辦紀念活動,前《美麗島》雜誌執行編輯陳忠信,看見吳乃德的兒子吳怡農(現任民進黨台北市黨部主委)過來打招呼,陳忠信手上拿了一本《美麗島》雜誌的文章,指著給吳怡農看,這本40年前的《美麗島》創刊號文章作者是你,當時在美國芝加哥吳乃德用了「吳怡農」的筆名,在《美麗島》介紹了歐共主義與東歐的反抗運動文章,後來就用了這個筆名為新生兒命名。


現在的年輕人很難想像,42年前,一黨獨裁下的黨禁、報禁,以及無所不在的監控,當時在書報攤後面必須用偷偷摸摸的方式購買《美麗島》與黨外雜誌的緊張氣氛。1979年《美麗島》雜誌的創刊號發刊詞,開頭寫道,「今天是決定我們未來道路和命運的歷史關鍵時刻,動盪的世局和暗潮洶湧的台灣政治、社會變遷在在逼使我們在一個新的世代來臨之前抉擇我們未來的道路。歷史在試煉著我們!」


《美麗島》雜誌社發行人黃信介,發行管理人姚嘉文、林義雄,社長許信良,副社長黃天福、呂秀蓮,總編輯張俊宏,總經理施明德。執行編輯工作是陳忠信與魏廷朝。1979年8月16日,《美麗島》雜誌創刊號上市。第一期就造成轟動,一再加印,《美麗島》的暢銷,超乎任何人的期待,黨外人士充份感受到在非選舉期間群眾的熱情支持。伴隨著雜誌一期比一期多的銷售量(最高的第四期達十四萬本),各縣市美麗島分社服務處以及基金管理委員會也迅速的在9、10、11月陸續建立起來,甚至在美國設立「全美聯絡處」。《美麗島》網羅了全台各地黨外民主精英,全台各地黨外人士掛名社務委員共61人,就像是「一個沒有黨名的黨」。


1979年12月10日,《美麗島》雜誌社計畫在高雄市扶輪公園舉辦「世界人權紀念日」演講大會,要求解除戒嚴以及報禁,呼籲言論自由與政治上的民主。當天各報頭版頭條消息:「高雄地區戒嚴司令部宣布:冬令宵禁提早自十日舉行」,這完全是針對晚上的世界人權日活動而來的警告。


自上午開始,高雄市區如臨大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國民黨調動了憲兵、保安大隊、鎮暴部隊,出動新購買的大型鎮暴車,南部地區部隊全面待命。南警部司令常持琇的警告黨外的原則:「室內演講,不可遊行,不可持火把。」 黃信介在下午六點抵達高雄火車站,南警部常司令在車站等他。幾經交涉後,常司令答應黃信介可以演講,不要遊行。協議達成後,常送黃到美麗島服務處,此時遊行隊伍已經準備就緒要出發了。


群眾手持象徵人權光輝的火把,黨外人士身披紅色名條與三色彩帶,緩緩步向大圓環,原本和平活動,卻因憲兵軍警採取強硬鎮暴隊形包圍大圓環遊行民眾,鎮暴部隊步步進逼,在高雄市大圓環內的被包圍的群眾發現中正三路的鎮暴車冒出大量白煙,逐漸逼近圓環,並打開強烈的探照燈,有人高喊「放催淚瓦斯了!」,原本坐著的群眾驚恐的開始往反方向的中正四路奔走逃跑,施明德等人從分局出來時,人群已移動了。而中正四路的封鎖部隊最為單薄,只有憲兵手臂勾著手臂站著。逃命的群眾遂和憲兵發生第一波衝突。現場找來邱垂貞、蘇治芬上台演唱《望你早歸》、《補破網》,仍無法平息群眾的怒火, 


黨外人士輪番演講,讓數萬群眾如醉如痴。當晚10點,呂秀蓮作了她此生最精彩的一次演講,她以感性的聲音訴說著「台灣人有權決定自己的命運」、「咱要出頭天」。 將近十點,呂秀蓮講到最精彩時,從馬路另一端出現大批鎮暴車,鎮暴部隊施放催淚瓦斯,群眾在驚恐和憤怒的情緒下,再度和鎮暴部隊衝突。這一波的衝突一發不可收拾,一直到半夜才逐漸結束,留下現場濃濃的瓦斯味以及四散各處。這場事先並沒有獲得執行戒嚴令的治安單位許可的國際人權演講會,執政當局派出大批軍警先鎮後暴,因而爆發警民大衝突。


高雄事件後,12月13日,臺灣警備總司令部旋即以「涉嫌叛亂」罪名,進行全台大逮捕,將黨外人士張俊宏、姚嘉文、林義雄、呂秀蓮、陳菊、王拓、周平德、紀萬生、陳忠信、楊青矗、魏廷朝、張富忠等人逮捕,施明德在警總人員圍捕下脫逃。12月14日上午,黃信介立委在台北市重慶北路住宅被捕。


警總開始懸賞五十萬抓拿施明德,另宣布包庇或藏匿者,處死刑、無期徒刑或十年以上徒刑。12月19日,《美麗島》雜誌為新聞局處分停刊一年,並扣押出版品。12月22日,警總宣布:查緝施明德的懸賞金額,提高至一百萬元。警總並陸續在全台逮捕將近百人,查封《美麗島》雜誌社及各地辦事處。許多被逮捕的黨外人士都遭到刑求,戴振耀和朋友在12月10日拿著「爭取農民權益」的布條參加大遊行,當天晚上特地請一位記者幫他拍照,留下他的姓名及地址給這位記者,請他把照片沖洗後寄給他,後來他才知道原來拍照者是在現場蒐證的抓耙仔。國民黨政府採取霹靂行動,進行全島大逮捕,戴振耀逃亡一個月後被捕,坐牢三年,他笑稱平均布條上每兩個字就關一年。在獄中他遭到刑求的苦難,他無怨無悔。


紀萬生被捕後,被送到台北東本願寺(警備總部)秘室裡,接受長達四、五十天的偵訊。警總分三組人馬輪流沒日沒夜疲勞轟炸,拳打腳踢,要他自白承認叛亂,紀萬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還曾看見中壢事件的證人邱奕彬醫師,被刑求到咬舌自盡,地面上都是血。由於紀萬生不肯「自白」,他曾帶著腳鍊被老虎凳刑求至昏倒,生不如死,但他堅持不「悔過」,「我就是要讓你們知道,台灣人是不怕打的,這招對台灣人沒用!」後來他才知道,他和林義雄、蔡有全、戴振耀、邱奕彬等人被警總刑求的最嚴重。1980年2月,進行軍法大審,林義雄律師的母親與雙胞胎女兒,在自家遭到殺害,大女兒身中17刀。這種殘酷的報復手段,震驚國際社會,剛萌芽的民主運動遭到全面鎮壓,讓台灣社會籠罩在恐怖的氣氛中。在美麗島軍法大審中,施明德判處無期徒刑,黃信介判處14年,其餘受難人判處12年,美麗島事件影響了我們這一代年輕人的覺醒,統治者逮捕反對者只會製造更多反對者,黨外新生代與美麗島辯護律師從幕後走到幕前,順勢接棒起身反抗,進而形成反對運動新動力。


回首來時路,美麗島事件點燃燎原之火,凝聚台灣人意識,終於衝破威權體制,黨禁解除、國會全面改選、總統直選、政權和平轉移。台灣已遍開自由民主的花朵,因為有這些受難的前輩們勇敢不畏生死的犠牲精神,才能換來臺灣的民主自由。


感謝作者授權《報臺》轉載,原文請參考邱萬興臉書